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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初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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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初進學

長寧書院在大齊有近兩百年歷史了,當初開國皇後創立書院,本意是希望女子如男人一般有一展才華的機會。除了慣例的“琴棋書畫詩,酒花茶香曲”十藝之外,還特別安排一些政治思想,騎射,調香,養生醫術等課程。被選入讀的女子雖不乏出生高門,但進了書院便是同窗,這裏連陪讀丫頭都不能帶,吃住甚至服飾都由書院統一安排,個人自理生活瑣事。

剛開始那十來年,確實有一些女學生考取功名入仕,只是隨著開國皇後仙逝,皇權更替,新皇繼位,男子逐漸壟斷了朝政,原本就是鳳毛麟角的女官慢慢退守宮廷之內。

後續百年下來,大多出色的女學生最終都回歸家庭,也有人創立了屬於自己的商業版圖,但卻極少有女子為官。久而久之,長寧書院盛名依舊,但重點已不是培養一些女官了,入讀過書院的女子大多都能嫁得好人家,成為出色的宗婦。

阿初是做夢都沒想過,有一天她會在新娘學校讀個研,同樣地,她壓根也沒想過,有這麽一天,除了優秀青年的名冊,她還需要背誦京中優秀姑娘的所有資料。

不過剛到辰時,書院門口已經排起了一串的馬車隊伍。阿初還是頭一回見塞馬車的,遠遠看去前頭都是些鎏金裝飾的黑楠木奢華馬車,大部分馬車車頭都掛著各家名號的燈籠。

等了半響,阿初扶著素秋的手下了馬車,決定走路過去,橫豎她的行囊已經先搬進了她的宿舍了。

“初寶~”才走兩步,一襲淡綠色羅裙,清新脫俗的林染已經快步走過來,挽著她的手,“你來了。”

阿初偏頭打量了一下她紅潤的臉色,笑瞇瞇地道,“表姐,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哦~”

若有所指的話讓林染唰地紅了臉,不依地以肩膀碰了碰她的,“什麽嘛,取笑我。”

“我哪有啊,”阿初睜大圓潤的雙眸,表情分外無辜,“我可是聽說了,那沈尚書家的嫡公子……唔!”

還沒等阿初說完,林染就急急地以手捂住她的嘴,含羞帶怯的面容格外嬌媚,“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別亂說。”

阿初眨眨眼,拿下她玉白的手,小聲地道,“姨母不是說你挺滿意的麽?”

林染以手扇了扇風,臉頰緋紅一片,垂下眼,纖長的睫毛微顫,語調有著少女獨有的嬌糯,“就上次……他隨沈夫人來拜訪,說了幾句話罷了。”

“這都一起賞雨畫荷了,你要是不喜歡,早就借故回房了。”阿初對林染太了解,她的心思哪會猜不到。

“哎呀,現在說還太早呢……就,覺得他的畫還行,其他的,看他表現吧。”林染輕咳一下,矜嬌地道。

阿初但笑不語。戶部沈尚書的長子沈玉朗,剛及弱冠,是京中小有名氣的才子,雖然人還在國子監沒有正式任職,但一手丹青為人津津樂道,未來可期。這樣的人,與定安候府嫡女也算是是門當戶對。

聽她娘說,現在兩家已經有了意向,順利的話很快就能走正規流程了。不過是因為林染錄入書院近來都會忙於學業,沈夫人與有榮焉,便為她等上一段時間,等書院入學的事過後,才上門提親。

“你別看我了,按我說,也許那邊才是好事近呢。”林染受不了阿初的直視,那雙盈盈大眼滿是打趣,連忙往書院大門那邊示意。

長寧書院門前的石獅子下,紅衣少女亭亭而立,艷麗的面容難得沒有不耐的嬌蠻,眼角眉梢還帶了點嬌嗔。而低著頭跟她說話的男子,身形修長,面如冠玉,眉眼均有著一股顯而易見的溫柔。

“那是……臨安郡主?”阿初眨眨眼,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那個嬌氣得有點直率的倔強少女,居然也有這樣含羞忍耐的一面?“那位是誰?”

林染跟打照面的姑娘點頭笑了笑,才回道,“永定伯府家二爺的公子裴慕文,永定伯夫人與安王妃是堂姐妹,我上次聽臨安郡主喊他表哥的。”

聽起來是沒真正關系的,喊表哥也算是對方高攀了。但京中人員姻親關系比較覆雜,很多人拐著彎都能拉上點關系,當然,這些關系也有親疏之別就是了。

阿初與林染走到書院大門,便跟自家丫鬟分別了。相比起林家的海棠秋葵淚眼汪汪滿心不舍的樣子,素秋就顯得有點冷靜。

“姑娘,這是你最愛的松子糖,藏好了。”素秋把一個小包袱遞給阿初,紅唇動了動,還是忍不住低聲道,“奴婢打聽過了,這裏頭的樹和圍墻都很高也有人守夜,姑娘莫要偷走出來。”

“素秋你能不能像個正常的丫鬟。”阿初笑臉微微扭曲,同樣低聲道,往旁邊的兩個漂亮丫頭比了比。

“好了,表哥,這話你已經說三遍了。本郡主在這裏能有什麽事?你回吧。”清脆的嗓音從一邊傳來,紅衣少女一邊回頭對身後少年道,一邊闊步走上大門前的臺階,精致的蝴蝶絨花隨著她的步伐顫動翅膀。猛地回頭,飛揚的丹鳳目正巧對上阿初渾圓的杏眼,話音忽然一滯。

“臨安,慢點,你腳還沒好全。”藍袍的男子亦步亦趨地走到她身後,細心叮嚀道。

阿初兩人下意識地往下看,只見鑲著拇指大的珍珠鞋頭馬上藏進了紅色百褶裙裏,臨安回頭微惱,“都說了,就這麽點傷早就好了。哎呀,你別送了,我自己進去就行了。”

裴慕文仿佛完全不在意臨安的語氣,笑著把提著的八寶盒遞過去,“我備了糕點,你拿去跟同窗們一起用些吧。”

臨安瞪大眼,下意識想拒絕,但他溫柔的眼神滿是鼓勵。推卻的手頓了一下,接了過來,“知道了,你快回吧。”

裴慕文見她接過了,微微一笑,朝阿初兩人頷首見禮,待阿初兩人回了個福身禮,才轉身離開。袍擺輕旋,一縷淺淺的香氣融進空氣中。

臨安看著少年走遠上了馬車,才咕噥了聲,“誰要吃這東西……”

“哇,福春居的八色糕點,這個可難買了。”阿初大眼撲閃地看著八寶盒上面的雕花,這可是京城有名的點心,素秋上次被她忽悠排了整整兩個時辰才買到呢。

臨安表情一楞,哼了一聲,有點驕傲地昂著頭邁步越過她們走進書院裏。

“好你個眼淺的。”林染嗔了阿初一眼,笑她嘴饞。

阿初摸摸鼻子,擡眼便看到一個白衣姑娘,視線越過她落在門外。

姑娘瘦瘦弱弱的,算不上貌美但通身的氣質很是溫柔婉約,阿初總覺得自己在哪裏見過似的。好奇地順著視線回頭看去,只見幾個華服姑娘陸續而來,方才送行的各家親屬自覺避讓,偶有遇到了熟人各自見禮。

還沒等她細看,便被林染拉著拐進大院裏。

書院在京中的位置不算很偏,背靠著一片樹林,占地也不算少,內部是很方正的院落設計,大門後一個較大的廣場,後面便是講堂,抄手游廊連接四邊每角設有的四合院般的院落。除去前面的聽講課堂,琴室,畫室等習課地方,還有一塊不大的校場,還有專門辟出來用於馬術及騎射等課程的地方,至於後面則全是學生的生活區域。

由於是女子學院,後院除了寢室,還開辟了一個不小的花園,亭臺樓閣坐落得曲折巧妙,平日供各人相約游玩,更有設置小型舞臺,以備考核各種技能。走過仿照江南婉約的庭院,便能看到東西兩邊的寢樓。

阿初的房間安排在西廂房的最裏面,本來想要跟林染一起的,但她錄入晚,林染早就跟劉心蘭說好了,再想跟她一起也不好失信。雖然沒能跟熟人一起,但劉氏也是使了銀子做打點,她的室友是出自書香門第的姑娘,性情溫婉可人。

西廂房每個寢室都是簡單的兩室一廳,雖說房間在比較偏的位置,但距離書院圍墻還有一段距離,房間後方是一片竹林,剛好擋了西曬,夏日裏還是挺清涼的。

西廂房的房間不大,家具齊全,有些擺設還是她娘打點的結果,據說每個學生都有這種操作,畢竟學生不乏勳貴女眷,只要不太出格,管事也是睜只眼閉只眼的。

阿初進房的時候,對門的姑娘正端坐在小廳品茶,見到她進來,連忙起身福身行了一個標準的見禮。阿初回以福身禮,才發現她正是方才在門口遇到的白衣姑娘,大學士蘇全的孫女,蘇笙。

小姑娘年約十五六歲,嬌嬌小小的,柔順烏黑的頭發挽著雙丫髻,衣裙穿戴都非常符合此時人們的審美,看著很舒服。

對望一眼,兩人雙雙靦腆地笑著垂目,阿初視線落在一邊矮案上的書籍上,高高的一疊壘起來,最上面的是《水經註》。

大概是她眼中的驚訝太明顯,小姑娘唰的一下紅了臉,手忙腳亂地拿起那些書,一本本往懷裏塞,“真是對不住,我剛把書打開,還沒來得及收拾。”

小小的手抱不住厚重的書,有幾本啪的跌落在地上。阿初伸手撿起來,訝異地道,“這是……手抄本?”

字體端正秀麗,筆跡流暢,頗有文人雅士風骨,收筆略顯圓潤,猶帶青澀,一如其人。阿初笑著遞過去,“不愧是大學士家的妹妹,這字確實有蘇大家的風範。”

蘇笙的臉更紅了,連聲音都低了下去,“這沒什麽,我聽祖父說,雲大人的顏體也是當朝難得的。想必雲家姐姐的字也是翹楚。”

阿初嘴邊的笑一頓,撓了撓臉蛋,“那不行的,我爹爹說我這人性子懶散,習不成大家,能寫個字已經老懷安慰了。”

蘇笙被她的語氣逗得抿唇輕笑,露出一雙淺淺的梨渦,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這個話題趕緊過了吧,阿初把書遞過去,“沒想到你也喜歡這書。”

蘇笙擡眼看了看她,睫毛輕舞,“我聽祖父說,雲大人治水之時,姐姐也隨行,還帶著官員家眷鉆研水利著作,提了不少有用的點子……所以,便學著看一下……只是我平時少涉獵這方面,也沒什麽悟性……”

少女一番話說得吞吞吐吐的,阿初卻聽出來了,敢情這妹子還是為了跟她有話題特意去看的。阿初因進書院而生的忐忑莫名散去,也許是她被剛入京看到的事先入為主地有了不好印象,但能送進來的都是家中受寵受重視的姑娘,大家都是被嬌養的,也不是每個人都暗藏暗黑心機。

“其實,這種書也是到用時方恨少地去看,我平時呢,就喜歡這樣的。”從矮案最下面抽出一本書皮暗紅的一冊,阿初眨眨眼,像是分享秘密般道,“我還有第二冊呢。”

“第二冊?”蘇笙微睜,書皮上赫然寫著‘玉石記’三個大字,是目前京中最火熱的話本子之一,一冊難求。

阿初揚了揚眉,回以淺笑,頗為自得,“我家丫鬟跟書齋的掌櫃有點同鄉情,早就預定了的。”

小姑娘的眼神已經盈滿羨慕,“那,最後相府小姐怎麽了?”

噗嗤一下笑了出來,阿初把她懷抱裏的書冊接過放在案上,朝她伸出手,“小姐的結局我們可以晚上再說,現在我們先去講學堂應個卯吧。”

新生入院安頓好後,都要去講學堂聽院規和領一些書以便明日上學前先有些準備。當然,這些書冊不少人都已經提前拿到手並且熟讀了,但流程還是得走一次。

蘇笙紅著臉,整理一下衣裙,便與阿初攜手出門。

長寧書院這一屆共有四十六名學生,來自不同的圈子,像阿初和蘇笙這種屬於官員子女,而林染則屬於勳貴類,再有嚴家大姑娘這類的世家類,更有臨安舜華等來自皇族近親的。當然也有像阿初和林染這種因為親戚關系混圈的。

來到正殿,已經有不少姑娘領了書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閑聊。阿初放眼望去,燕瘦環肥的各色美人羅衣彩帶,笑語盈盈,講學堂像在舉行一場絢爛多彩的盛宴,讓人賞心悅目。

這場視覺盛宴首當其沖的就是端坐在一邊被圍繞著的素衣美人,面若芙蓉,五官精致得無可挑剔,黛眉若遠山,眸剪秋水盈盈而動,烏黑的長發如瀑,襯得肌膚瑩白吹彈可破,簡單的珠花反襯得人比花嬌。繞阿初見過無數美人也看得移不開視線,不愧是享譽京城的秦氏雙姝之一。

猶帶青澀的秦星兒已這般傾國傾城,阿初都不敢想象那位正當女子最盛年華的秦大姑娘,如今的秦貴妃是何等絕色,難怪能寵冠後宮。

當然,除了秦星兒這種大美人外,也有一些氣質取勝的清冷美人,也有只需端坐翻書便自成一幅畫卷的世家姑娘。想到自己日後便與這些各色千秋的姑娘為伍,阿初進學的郁悶心情也有了幾分期待。

等她把書院配置的文書放到自己的書案時,大家的話題已經從京中流行的胭脂水粉轉到最近比較明朗化的幾家結親消息上了。這些話題平日裏她們都不敢明著說,但如今在書院裏離了家中長輩和其他閑人,大家也耐不住說些之前不敢說的話題。

“阿初,看,”林染的位置就在阿初的斜前方,回頭拿書本遮掩著往另一邊示意。

順著她所指的方向望去,一個黃衫姑娘正被幾個人圍著說笑,只見那姑娘眉目如畫,活潑靈動,在一眾錦衣美人中也毫不孫色。姑娘剛好擡目迎上阿初打量的視線,阿初微微一怔,下意識綻出笑容,對方似是沒料到她這般反應,也笑了笑,便轉頭跟身邊的人說起話來。

“那是王相家的二姑娘,”林染借著撩開發絲的動作悄悄地道,眼底有一絲異樣,“我之前在尚書府的宴席見過她,挺有才情,但性子挺……怪的。”

王家?阿初略想了一下,手指間未開封的狼毫轉了轉,“那是未來嫂嫂的妹妹,你不過去打個招呼嗎?”

“哎呀,這門還沒過呢。”林染抿唇小聲道,神色有點懨懨的。

今上親賜的婚,已經是鐵板子上的事,王家姑娘在其他家族眼中就已經跟林家綁在一起了。阿初漫不經心地轉著筆,意外收獲蘇笙崇拜的眼神,“你跟她有什麽舊事嗎?”

林染立馬坐直了身子,正打算開口,一道嚴厲的嗓音卻從前方傳來。

“陸家姐姐,八字還沒一撇的事,你可別亂說,無端壞了永寧伯府姑娘的名聲。”模樣十四五歲的小姑娘表情嚴肅地看著另一個年紀稍長的鳳眼姑娘。

“我,我可沒亂說,之前你哥不是拒了永寧伯府大姑娘的婚事麽?”鳳眼姑娘見大家都看著她,臉色有點難看地道,“拒了也應該啊,門不當戶不對的,永寧伯府都要沒落了,別說大房只有女兒,就是二房也只剩個孤兒……”

“你覺得是這個問題嗎?”小姑娘眉頭緊皺,不讚同地道,“我兄長婚事自有父母親做主,還輪不到你一個未嫁的姑娘來評論。永寧伯府的姑娘不在這裏,我也要為她分辨一二,免得她無端端地受人非議。”

阿初差點要為這個三觀端正的姑娘鼓掌,要知道盡管言者無心,但方才這話傳了出去,那永寧伯府姑娘的前途就要斷一半,很難說到像樣的親事了。

“我也是為你兄長抱不平啊……”鳳眼姑娘被這樣掃面子,也開始惱了。

“非親非故的,誰準你抱不平了?”臨安美艷的眉眼帶著淩厲,即使端坐在座位上也有一股上位者的氣勢,“安表姐秀外慧中,豈是你這等粗俗之人能比?長寧書院真是一屆不如一屆,連這些不像樣都招進來。”

鳳眼姑娘臉色一變,不甘示弱地道,“臨安郡主,我們不過姐妹間閑話,你何必出口傷人?”

“她是誰啊?”阿初悄悄問道,她看得出那姑娘並沒有很怕臨安郡主,身份應不低。

“那是輔國公府的三姑娘。”蘇笙低著頭道,“先頭說話的是禮部尚書陳大人家的二姑娘陳雪芽。”

難怪,阿初聽自家老爹說過陳家家風不錯,就是一門都太板正了。阿初還想確認一下輔國公是不是就是當今皇後的娘家,卻見蘇笙臉色很不好,仿佛在忍耐什麽似的,一張小臉又紅又白的。

“我出口傷人?我只是陳述事實而言,本郡主都還沒說你跟你表哥的親事不也沒成嗎?”臨安拍開她的手,毫不在意地道。

“你!”陸子萍又羞又惱,氣得口不擇言,“我和我表哥清清白白的,倒是你,那永寧伯家二房的小子分明就是想要攀附安王府……”

“陸姑娘,慎言!”清冷的嗓音驀地從前方而來,奇異地蓋過了陸子萍尖銳的聲音。

仿佛是受制於什麽般,陸子萍一下子收了聲,臉色一紅一白的。眾人看過去,只見一道翩然的身影從第一排的座位緩緩站起來。

一身湖水色的襦裙,裙裾上繡著淡雅的青竹,纖纖楚腰不盈一握,青絲館成如意髻,僅插著一個碧色玉簪,清新優雅。女子容貌算不上出眾,但通身的書卷氣如同在繁花中靜靜綻放的幽蘭,眼神深邃平靜,透著一股清冷的力量,莫名地讓人覺得哪怕山崩於前她也不會動搖惶恐。

“花如解笑還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陸姑娘若是不會說話,可盡如磐石。”女子表情沒有絲毫不屑或睥睨之態,語調也平穩,卻讓陸子萍燒紅了臉。她沒有理會陸子萍,只是平靜地掃視了一下在場的姑娘,“我們既然來了此處,便是同窗,即使不能守望相助,也不需要各自詆毀,更不必惡言相向。”

臨安冷冷地哼了一聲,卻沒反駁她的話。阿初好奇地看了那姑娘一眼,正好撞上她的目光,微微一楞,輕點頭致意,對方卻已移開目光。

“嚴家姐姐說得沒錯,”蘇笙忽然站起來,聲音細小而堅定,“人言從來可畏,陸姐姐又不是永寧伯府的人,憑什麽就認為別人是攀權富貴之徒?”

蘇笙這樣的反應表情讓阿初略意外,倒也喚起她一些記憶,原來蘇笙就是長公主設宴那天跟臨安吵架的姑娘。阿初有點意外她居然也會站在臨安這邊說話,畢竟她那時候還為了周燕燕跟臨安杠。

“行了,本郡主沒興趣聽你們對別人的家世評頭論足。我安王府喜歡讓誰攀附就讓誰攀附,別的人想攀附我還不給機會呢,就如我大哥哥不喜歡你們就是不喜歡一樣。”臨安才不管她們站誰,小臉一擡,美艷逼人的容色矜驕而尊貴。

“你!”陸子萍被她那眼神一看,整個人都激動起來。

阿初也是無語,這個嬌氣的小姑娘還真像只被寵壞的小貓,生氣就無差別攻擊,蘇笙都快要哭出來了。眼看著陸子萍紅眼的樣子,幾個姑娘有顏色地紛紛過來勸阻,林染與阿初交換了一個眼色,也從善如流地加入勸阻。

“好了,我們都是來上學的,談這些沒影的事作甚?”黃衫姑娘王若溪語調輕柔地打了個圓場,眼角眉梢微染冷意,“臨安郡主,陸家姐姐是一時意氣才亂說話,你們從小認識,還不知道她的性子麽?還請郡主見諒。”

臨安哼了一聲,王若溪也不計較她的反應,直接對陸子萍道,“你也是,多少次教訓都學不會慎言嗎?”

“若溪,明明她也說我……”陸子萍委屈地拿帕子拭掉眼角的淚水。

“你表哥早有通房丫頭,這事沒成你該開心才對。不然,你還想要進門就擡妾室嗎?”王若溪戳了戳她的額頭,小聲道,“你甘心嗎?”

阿初差點噴笑,這王家二姑娘跟她想的有點不一樣。

“可是……”陸子萍吶吶地道,“男人不都這樣嗎。”

她沒多喜歡自家表哥,就是被拒了有點不爽。

“傻姑娘,還沒成婚就有通房,也不是什麽規矩的人家。”林染現在對納妾,妾室這些很是反感。她的話也引得幾個姑娘認同地點頭附和,連王若溪都看了她好幾眼。

“這世上哪有那麽多一雙人,只要男人拎得清,妾室就不過是伺候人的玩意罷了,有幾個聰明的真敢寵妾滅妻。”其中一個中規中矩的姑娘道。權貴家庭誰沒幾個妾室?好些姑娘也是受這種教育長大的,也紛紛同意。

大家都是差不多議親的年紀,又都是階層差不多的姑娘,難得有這個氛圍說這些話題還不用被母親訓話,便不由得說得多了。

“沒那麽多不代表沒有啊?”阿初是不喜這種言論的,笑話,她曾受過高等教育也見識過一夫一妻的社會,要是認同就有大毛病了。“我爹爹就沒有妾室。再說了,咱們又不缺人伺候,幹嘛要一個人來,用我的男人,生出叫我母親的孩子,還得花屬於我的銀子去養,憑啥呀。”

眾姑娘噗嗤一下笑了出來,幾個性格開朗的甚至覆在書案上,以衣袖掩面,笑得花枝亂顫。連不參與這個話題的嚴家姑娘和秦星兒都不由得看了過來。

“得虧你是個姑娘家,這話混得活像個小無賴。”林染笑著捶了她一記,幾個之前宴會見過面的也禁不住上前掐了阿初那張小臉蛋一把。

“阿染你別欺負她,明明這話說得好,”一名高挑俊麗的姑娘眉眼盡顯英氣,笑容爽朗地朝阿初道,“我跟阿染同歲,你既是阿染的表妹,那我也托大喊一聲妹妹了。你方才的話,深得我心。橫豎都要嫁人,為何不嫁喜歡我們的人,讓他此生守著妻子過呢?”

阿初認出那姑娘是征西大將軍的孫女,性子爽利的羅依彤,笑著比了個感謝的手勢。

“嘿,依彤你跟她倒成一夥了。”林染不依地拿沒開封的毛筆去丟阿初。

阿初笑鬧這躲開,一群人嘻嘻哈哈地把話題引開,那種陌生感也散了很多。

書院藏書閣內,華服美婦端著青花瓷茶杯淺抿一口,徐徐擡眼,講堂內的熱鬧仿佛與閣內的安靜隔離。

“山長怎麽看?”美婦人看向一邊捧著書翻閱的素衣夫人。

只見那人一身素凈的長衫,外罩著清白紗衣,烏發挽成一絲不茍的發髻,以一根通體翠綠的玉簪別著。纖手輕闔書冊,清雅的面容大氣端莊,眉宇間卻有不怒而威的正氣。此人正是長寧書院的現任山長張錦娘,出自名滿天下的世家張氏,是這一代掌教育的宗主,也是這一代唯一的女宗主。

張錦娘微微一笑,“這一屆的學生倒是相處和諧。”

舜華剛踏上最後一級木臺階就聽到這句話,腳步一頓,才走過去,朝兩人行禮,“母親,山長。”

淑寧長公主笑著招呼舜華吃點心,才道,“確實是挺和諧的。上一屆的第一天就擡出去幾個了。”

上一屆恰逢太子和幾個皇子選妃,學生們又都是大熱,朝夕相處下比選秀更曲折精彩,每天都驚心動魄的。相比起來,這一屆的學生性子都太好了。

“嚴家不愧是百年世家,春華這丫頭行為舉止均是典範,她要是想管事,也能壓得住這些人。”張錦娘若有所思地撥了一下茶盞,“只可惜這丫頭性子太過淡薄,本就深居簡出,這次肯進書院已是難得……”

“性格各異,既有冷靜也有沖動,有淡薄也有熱心,這一屆可熱鬧了。”淑寧長公主心情不錯地笑道。

“和羹之美,在於合異。百花齊放也是不錯的。”張錦娘笑了笑。比起上一屆斷層式的差別,她期待這一屆學生能各得所長。

樓下傳來的笑聲一陣陣的輕快,沒有了劍拔弩張的暗語,但是話題卻不著邊際的隨意,從四時衣裳到內調養護。兩個位高權重的女人聽得津津有味,不時評點幾句,確實和諧。

舜華支著下巴,從她的位置可以看到靠近窗邊的幾個人,淡粉衣裳的少女眉眼彎彎,沒骨頭般靠在身邊人的身上,連下巴都擱在對方肩頭,細白的手指卻靈活地轉動著毛筆筆桿。

“切……”舜華輕嗤了聲,端正的坐姿沒半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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